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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昭:花开无声—— 和藏族男孩儿桑杰东知在一起的日子

发布日期:2014年07月11日

作者:陈昭

 

    陈昭,北京人,本科北语英语系,北理工金融专业硕士,2014年起就读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在读。曾在沃尔玛、诺华制药等外企工作,现就职于北京国家会计学院研究生部。 

 

寒冷里一道炽热  纯净中一簇繁华 

  听说,格桑花是一种长在高原的普通花朵,美而不娇,风愈狂,身愈挺;雨愈打,叶愈翠;太阳愈曝晒,花开愈灿烂。其实,我并没有见过这种据说是高原上生命力最顽强也最普通的小野花,其实,有些藏民对于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好像都是这样称呼。但是当我强忍着初到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的高原反应,不经意间遇到这个大男孩儿的时候,就忽然想到此物。 

  庄子有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花开无声,花落无言,其实这里的天地,这里的人们,亦是如此。 

  2013年,从骄阳似火的七月北京,财政部青年基层调研团一行来到凛凛寒风中的青海牧区。我们小组部分组员住在哈尔盖镇亚秀玛村村支书家里,我第一次进屋是穿着当地找的军大衣哆哆嗦嗦直奔屋里的去火炉的。 

  “嗨,来啦!”背后一句挺标准挺柔和的招呼,然后是组长的介绍,这就是支书家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儿子,桑杰东知。我回头打量着这个皮肤略黝黑,身材挺标致的帅气大男孩儿,随口问他想上哪个大学。“最好的当然是能上中央民族大学了,过几天知道成绩了再去填报志愿。” 

  在离京数千公里的地方,听到这个熟悉的大学顿感一份意外的亲切。同组之前和桑杰聊过的组员接着告诉我,桑杰有特长加分,这次是很有希望的。之前听当地的干部说起牧区藏民的文化,印象中这里的孩子大都早婚,虽然努力普及义务教育,但很多家庭的孩子还是更愿意在家放牧或外出工作。所以看着眼前夹克仔裤、阳光开朗的桑杰,我们都很想再坐下多聊聊。 

酥油灯  青稞酒 

  高寒之地,无论妇幼都酒量了得,藏民好客,每每刚一坐定,就有酒有肉了。桑杰家人从不勉强敬酒,摆在那里,全由我们的兴致。于是黄昏时分,伴着酥油灯摇曳在青稞酒杯里的微光,我们喝着喷香的奶茶,盘坐在家中的毛毡上和桑杰聊天。 

  桑杰家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19岁的弟弟念到初中后不想再上学了,结了婚,现在弟弟弟妹到夏季牧场搭帐篷放牧;17岁的大妹妹已经嫁人,小妹妹们还在上初中和小学。桑杰十岁上学,也算晚的了。先在镇上上小学,后来转学到海北州小学,因为当时学校只有一、二、三、六年级,小学只用四年,所以现在20岁参加高考,也算年纪不大。 

  我们跟从小上学一直接受汉藏双语教育的桑杰聊学校的生活。桑杰说很喜欢上学,从小读寄宿学校的他和同学一起的时间比跟弟弟妹妹的还要多,跟同学在一起有的聊,很开心。“反倒是假期的时候回到家会没事做,因为自己已经不会放牧了”。他也很适应高三在倒计时牌下每天四点半起床,每晚老师辅导到九点后回宿舍自习,寒假只有十天的高考阶段。“学习是挺开心的事情呢。” 

  我们将信将疑地跟桑杰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真有这么听话啊,他也会笑着承认其实高三之前有时候也挺贪玩的,学校规定不能随便外出,可他们还是会偷跑出去用借来的身份证到网吧去玩儿一会儿,魔兽、实况、文明…… “有同学被检查的发现了,也没有处罚的很严重,呵呵,就是去打扫一下卫生了。” 这时候桑杰脸上小狡猾的笑容让我们觉得挺可爱的。 

  听说桑杰去北京参加过声乐比赛,我们又热闹地聊起他的北京之行。我们听着他口中的天安门、鸟巢、国家博物馆,也浑身兴奋。因为时间有限,他没来得及登上长城有点遗憾,我们都摩拳擦掌地赶紧约他以后来北京一定要一起爬长城,瞬间忘了此刻正身在这走路都不敢太急的高海拔地区,忘了有的组员刚刚才吸过氧。 

  随口问起桑杰如果分数够了是不是想去中央民族大学的声乐或者民族学系,桑杰却告诉我们,“我还是想学点经济类的”, 桑杰说去了北京最深的感受是青海和北京差距太大了。“以后一定要回来的,我希望我的家乡也能越来越好。” 

  这时候,我有种挺自叹不如的感觉,可能因为从小在北京,我们考大学、找工作的时候,在意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奋斗目标吧。平常从广播电视里听到人说家乡建设觉得挺遥远,而今天看着眼前刚满二十岁的小桑杰,恍然发现原来中国梦、家乡梦、青春梦是如此的真实生动。 

草原上的童话 

    草原上的气候是小孩子的脸,顷刻的暴雨如注,转瞬的骄阳当空,也都是那样的真实、动人。狂风大作,我们围坐在帐篷里有说有笑;晴空朗日,我们信步在小溪边扯东扯西。 

  说到桑杰八岁的时候就可以一个人外出放牧了,我们逗他说,那会不会像城里的男女朋友一起逛街一样,这里的男生约女生一起骑马放牛呢?桑杰笑着说可能有吧,他的弟弟弟妹也一起放牧。 

  虽然桑杰腼腆地告诉我们,“小时候放牧也学会了骑马,但现在骑不好了,姿势也不好看,他们都笑我了。” 但是他不知道,他不经意间教我们很专业的骑马动作要领的时候,我和组员们对他的佩服一点都不亚于北京重点高中里尖子生们给同学讲数理化习题时候得到的崇拜。就像十几年前,我们也一点都不曾想过,在这一方澄澈天空下的大草原上,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也像很多男孩儿小时候一样,桑杰很小的时候也很羡慕大人可以牵牛马,可以开车。“我自己用线栓上几个纸盒子拖着走,就假装是拉着大马一样。我还用铁丝编出个车把似的东西,双手握着好像在骑摩托车一样。”我问桑杰是不是也喜欢玩具小手枪,桑杰笑笑说,“我们打仿真枪,我打过很多羊的。”我问是那种小豆豆的子弹吗?桑杰又笑笑,“是打中羊就死掉的,小时候很皮的。”我们惊呼一声,看来在这一方水土之上终究是不会缺了藏人的粗犷。我跟桑杰说,像你这样从小在高原都这么能跑能跳的人,以后要是到了北京上学,那等到新生运动会我一定要去看你拿一大堆的冠军! 

  走着,走过跌宕于山丘上的小路,走在一马平川的草原;聊着,聊童年少年最亲密的玩伴,聊学校里最崇拜的老师。不觉中,我们喜欢上了白天这春寒料峭的亚秀玛村,喜欢上了夜间这高寒之地的清爽。 

  人说爱青春的充实,胜过爱童年的无忧,爱青春的自由,胜过爱长大的成就。虽然际遇不同,命运不同,但希望桑杰、还有很多像桑杰一样的孩子们,永远都是这草原上的童话,永远都有属于自己的海阔天空。 

 在眼中  在心里 

    老镇长来支书家串门的时候,我们也会拉他坐下聊几句。我问镇长,在您眼中,您觉得桑杰怎么样啊?镇长说:“小伙子精明,见的世面多,对外面的环境适应得快,小伙子很进取啊,家里也很支持他。”我问镇长,以后要是桑杰上了大学了,您希望他将来是回家乡还是在外面工作呢?镇长想了想,质朴地笑笑说:“我支持他出去闯一闯的,在外头能学的技能也多,可是现在牧区会双语的干部还是太少了,还是希望他能回来啊!” 

  由于生产畜牧业的特点,这里的很多孩子没有机会走出牧区,常年在家放牧。如果外出学习工作,家里的生产会受影响。所以独生子女一般都愿意留守在家。我们问镇长希望当地桑杰的同龄人们怎样发展,考学还是工作?镇长说如果能考上大学,就希望他们多学东西,考不上的话希望他们读省里的技校,学些回来也能用得上的技能。 

  参观海北州第一高级中学的时候,我见到了桑杰之前提到过的最喜欢的历史老师更周吉,一个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藏学院的漂亮藏族女老师。因为藏族孩子同名很多,听说桑杰东知,她问我说的是哪一个呢?我赶快说是唱歌很好的很帅的那个。她说,那我就知道啦。更周老师(还好写完之后又QQ问了桑杰,我本来以为是要叫更老师或者周吉老师的)说:“记得有一天下午,我看到同学们有点困了,想调节一下气氛,想叫桑杰在课堂上唱首歌,因为知道他唱歌很好听啊。不过好像最后他还是有点害羞啦,后来是一个女同学唱了歌。”“桑杰高二的时候还有点调皮,有时候喜欢偷偷跑到校外玩。但是到了高三就很用功学习了。”谈到马上就要公布的高考成绩,更周老师很期待地说:“我们心里都希望他能考上呢!” 

  海北一中实行汉藏分班教学模式,设有汉语授课的普通班和双语班。桑杰所在的双语班大部分都是像更周吉老师这样,会讲流利汉语的藏族师资。双语班的高三考生报考民族院校居多,可选择藏语试卷。 

  我也曾想过悄悄问问桑杰的妈妈,在她的心里,儿子是个怎样的孩子。不过因为妈妈几乎不会汉语,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但我知道,母亲眼里的孩子一定也是那样的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无论镇长、桑杰的老师、同学,还是他的父母,无论聊起桑杰的多才、好学、还是淘气,大家的言语和笑容都是那样温馨。忽而一种挺温暖的感觉荡漾在我们心里,提到桑杰,仿佛看到他们眼里心里都是闪着光的。这时候你会觉得,纵使人生难免有些小牵绊小磕碰,然而身边有这样一群呵护你、视你如珍宝的可爱的人们,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之幸了吧。  

    藏地之夜 

   我们的调研团离开牧区的前夕,当地牧民准备组织草原联欢。这里的夜很晚来,九十点钟了才天色渐暗,联欢前的下午我们都到了桑杰家集合。 

  也像当地很多藏民一样,桑杰家里挂着新中国历代领导人的画像,不同的是房里还摆着很多奖状,最让桑杰和大家骄傲的是桑杰在2010年第三届“中国小音乐家评选活动”中荣获的声乐类青年组金奖。 

  看到篮球的奖章,我问桑杰,你是打什么位置啊?他眨眨眼睛,“就是科比的位置啦!”。我又指指一块挺别致的金牌问,这是什么比赛的金牌?他又冲我们笑笑,“是短跑的,百米!”。我们一起惊叹了一下,想起之前,我说要看他参加运动会的时候,小桑杰都没有跟我们炫耀一下他在这儿都已经是百米冠军啦。 

  “那我跑过去跟你们一起联欢吧,我去换衣服啦!” 这一说我想起来一直想和桑杰照相的,上次刚要拍,桑杰说要不等我穿了藏服拍吧,咱们一起拍。 

  等到真的在大草原上看到一身传统藏服的桑杰,我们还是有点惊讶的,这和之前夹克牛仔裤的大男孩儿还真是判若两人了。我们好奇地碰一碰他的衣服,有组员随口问,藏民的这个衣服是可以摸一摸的哈。桑杰有点小狡猾地说:“嗯,男人都可以的。”组员问,嚯,女的不可以啊。桑杰呵呵一笑,“嗯嗯,你懂的。” 这时候作为组里唯一的女生的我正拉着桑杰的袖子研究那是什么图案,我赶紧一松手,“啊呀,你们骗我的吧,那我这还要负责任啦!” 于是大家笑成一片。 

  入夜时分,点燃了篝火,仿佛是耳畔的牧歌吹拂着不远处的五色经幡,我们要开始“跳锅庄”啦!锅庄舞是藏区的一种传统舞蹈,大家围成一大圈,载歌载舞。寒风中伴着小雨,我们都是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学着跳,想来完全没了当地身着艳丽服饰的藏民举手甩袖间的婀娜,但是一遍遍欢唱着,一圈圈地小跑着,当真尽兴! 

  虽然听不懂藏语的歌词,但我们都知道,那应该是关于劳动,关于幸福,关于梦想的吧。那一晚苍穹里的星星闪烁迷离,那一晚暮色中的舞蹈灿若彩霞,火光荧荧,舞姿翩翩,都市的繁华与喧嚣被抛诸脑后,藏地之夜,美如牧歌。 

灵犀之地  天籁之音 

  在海北一中的时候,我遇到和桑杰一样读双语班的高二年级的藏族小姑娘索南昂毛,她告诉我,她特别喜欢看这里的云,云不止一层,常常是一层静止的云后衬着一群流动的云。自此我也开始留意,我也开始喜欢上了这里的云卷云舒。我真的开始想,高海拔的天空,离天堂更近的地方,这里的云会不会也是有灵犀的。 

  平日里,我们和桑杰常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样聊天,徜徉在夕阳斜照的草原,漫步于牛羊满目的羊肠小道,看天光流云的变化,尽享草原的超逸。我想,这些,都将化作嵌入我们未来的回忆吧。 

  想起更周吉老师讲的让桑杰唱歌的没唱成的故事,我们才发现我们也一直没好好听过桑杰高歌一曲呢。于是在牧区的最后一晚,桑杰邀我们一起在他家厅堂里唱歌。于是就着大块大块的牛肉羊肉,就着酥油奶茶自制的糌粑,我们一曲一曲地唱开了。 

  当桑杰的歌声就那样地翩翩而至,飘入耳际,会让人想起草原雄鹰的飒爽洒脱,王洛宾式的柔情。桑杰的藏区牧歌之后,我们也合唱了《北京北京》。你知道吗?无所谓藏语还是汉语,无所谓青海还是北京,所谓动听,所谓绕梁,不是言语尽能描绘。 

  临行前的早上,我们组上车出发前桑杰赶过来送我们,拍照的时候,桑杰用手碰碰我的彩珠项链说这个好看。我赶紧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同样狡猾地说,“嗯,这种项链可是一般只有女的才能摸的,男的不可以呦,嗯嗯,你懂的。”于是我们和桑杰在拍照镜头前留下了一朵朵最开怀的笑容。 

  而今,我坐在北京家中的电脑前,笔至此处,上网想查一下我最喜欢的桑杰高歌过的那一曲,只记得有句熟悉的“中国爱拉索,希望不遥远,层层歌声飞”,当我找到了歌名就叫做《天籁之爱》的时候,恍然心中一动。又翻到此前已经落笔写下那几个字,“灵犀之地,天籁之音”…… 

  原来,有些词语就是天意。 

   生生不息  梦想不灭 

    回京后收到桑杰的短信,高考成绩出来了,填报志愿时报了中央民族大学和青海师范大学等四个院校。我们告诉他大家都盼着他来民大跟我们聚会呢,桑杰在网上告诉我们:“我也是,真的,很想去北京。如果民大没录,我打算抽个时间去北京专门和你们聚聚呢!”我们都特别高兴,为桑杰能顺利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行,也为在这样的韶华青春,为更多和桑杰一样的孩子们。 

  在北京的日子里,有时候会真的梦到格桑花朵随风而舞。藏语里,“格桑”是幸福的意思,也就此祝愿千千万万的小桑杰们幸福如意,每个梦想都圆圆满满吧! 

  格桑花开,吐露生机勃勃的芬芳,是诗情画意的青海触人心灵的感动;格桑花开,饱含竞相绽放的力量,是蓄势待发的青海奋起直追的画卷;格桑花开,承载代代相传的梦想,是充满机遇的青海统筹发展的蓝图。 

  待到下一季格桑花开时,我想那梦里花开的地方,一定有更无与伦比的美丽。 

  此去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感触良多,天地之灵气,众生之理想面前,方知自己言语的苍白。忽而想起一首诗里这样的一句话,权作结尾吧。 

  “生生不息的历史拍打生生不息的村庄,生生不息的青春喂养生生不息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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