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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增曲措:最是暖心的衣裳

发布日期:2015年01月05日

  单增曲措,藏族,中国作协会员。本科学历,供职于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财政局。2001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在《人民文学》、《诗刊》、《文艺报》、《中国民族》、《诗歌月刊》、《西藏文学》、《边疆文学》等报纸、杂志发表诗歌上百首。已出版诗集《香格里拉一个雪域女子的诗意表达》、《雪》。诗歌入选《中国诗文优秀作品选》。作品曾荣获多种文学奖。

  益西知道,这样刺骨的疼痛,自己的左脚怕是不行了,他的脑子是清醒的,只是脚不听使唤。几次试图把脚从车轮下抽出来,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看到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浸红了炽热的土,有些晕,慢慢地,益西没有了知觉。

  醒过来时,益西躺在医院里,疼痛还在,感觉到疼痛再度袭来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左脚已不知去向。他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年因为家里拿不出钱,辍学在家,茫然不知所措,他哭着喊着。但现在,他却是沉静得像山,不着一语,静静躺着,盯着天花板。

  益西的家乡奔子栏,在金沙江江边,河谷地带,童山四处,江流汹涌,半坡上没有几棵树,夏天热得让人窒息。事实上,像他们家一样穷的人家,在奔子栏大有人在。益西想过,像他这样子,年复一年守着祖先们传下来的生活,一路走下去,大约是没有抬头的日子了。

  益西是个善于从生活里找思路的人,去年去了西藏,看到藏式的好多工艺品卖得好,有些动心,回来,便着手拜师学艺,想把那些快要消失的工艺传承下来的同时,也把这些传统工艺变成钱,变成乡邻们通往好日子最便捷的路。

  只是在去德钦学艺的路上,一场车祸,让他的梦想,又多了一条岔道。

  炎热的夏天还在,益西的伤也慢慢愈合。村子里的人没有嫌弃成了残疾人的益西,大家对他反倒更好,这也让他那个还没有圆满的梦,重新折回来。益西想,他的梦里,不仅仅有自己,还得有一个村落里的男女老幼。他没有把梦想忘记,他要赶紧着走上早先设计好的那条路,不仅仅为了挣钱,更重要的,是找回自己的梦想。

  五年学徒过后,益西成了奔子栏年轻一代最好的工匠,精美的藏式家具从他的双手间走出来,让老人们以为,早先曾经名满金沙江的巧匠加央老爹又回来了。益西作坊里生产出来的带有藏式风格的木碗、酒具、茶具、手镯、花瓶等,更是不计其数地,一件一件,走入大家的生活中。

  那年,益西娶到了一个外乡女子光美,光美也有轻度的残疾,却聪颖贤淑,家里的一切,种菜,种青稞,养猪,养牛。安排得井井有条。益西一天忙于自己的手艺,顾不得家,加上创业初期,本就进不了多少钱,光美从不计较,任劳任怨,一家人过得倒也其乐融融。

  这些年奔子栏的旅游业兴起,慢慢地,益西做出来的东西,成为一个地方性品牌。他也学会上网,知道奔子栏的好多传统工艺品,早些时候在藏区有着上好的知名度。益西就想,得把奔子栏的品牌,再次树起来,打出去,他知道,如果一天只把眼光盯住小小的地块,天地终究不大。

  这天,益西对光美说,现在国家政策好,我想贷些款,办一个木制品加工厂,把生意做好做大。光美很赞同益西的想法,只是担心不认识政府机关里的人,家里又没有抵押物,估计不好贷到款。

  益西纠结了几天。

  正好,县财政局长旺青到他们村子里来考察调研。益西鼓足勇气,想给旺青局长说说自己的想法:贷款,办厂。旺青不是益西想象中官员的模样,平易近人,让益西感觉到他们之间没有距离感。便把自己这些年学艺的经过,和想开办木制品加工厂的想法一一告诉旺青。听完益西的叙述,旺青兴奋地说,想法好,可行可行。国家现在对农村的政策是越来越好,特别支持残疾人创业,有残疾人扶贫资金。我们财政每年会把这些款下拨到残联,再由他们具体办理。我过后给残联的王理事长打个电话,跟他说说你的情况,他会帮你的,你明天就直接去找他。益西看着非亲非故的旺青局长,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素昧平生,旺青局长却这样真诚地帮着自己,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益西用双手握着旺青局长的双手,连声感谢。旺青局长微笑着说,不用感谢,你以后遇到困难,就来找我,我会帮你和相关部门协调的。放心吧!尽快把你的理想付诸行动。这一夜,是个不眠之夜。等到第二天,益西到了残联,王理事长满脸堆笑,说你的事昨天旺青局长就对我说了,你这种情况,是在我们扶助范围内的,你写个贷款申请来,可以申请残疾人贴息贷款五万元,抓紧时间,这几天内,尽快帮你把资金落实下来。

  一周后,五万元贴息贷款拿到手,益西就在自己家的空地上,着手扩建厂房,之后购买了一套先进设备和相关材料,再高薪聘请了两个有名的民间手工艺师。因为自己是残疾人,国家又这么扶持,他决定尽自己的力,帮助那些困难的残疾人兄弟,“十年饥荒饿不死手艺人”,让他们学到一门手艺,便也衣食无忧。随后,他招了十来个残疾兄弟,益西木制品加工厂开业了。

  这一年,益西的产品销售额达到了二十万元,把五万元还给了残联,还余十五万元,他再建了厂房,接纳更多的残疾人入厂。2007年,他被德钦县评为爱心大使。到了2012年,包括藏式糌粑盒、藏武士马背藏桌、金色糌粑盒、转经桶和围棋盒的“益西手工艺”系列旅游产品,已经达到五十多种,销往云南、西藏、四川、青海等藏区,因为具有高收藏价值和实用性,广受喜爱,得到迪庆州、德钦县相关部门多次表彰。

  这人啊,就是这样,你有钱了,就有人来亲近你,与你称兄道弟。益西的生意一天一天做大,请他吃饭的人也一天一天地增多,朋友越来越多,顾都顾不过来。益西开始变得有些浮躁,放在生意上的时间,反倒没有应酬的时间多了。光美看在眼里,有些着急,劝他,说别一天都用在吃吃喝喝上,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吧!还有这么多人指望着你。你穷的时候,你现在的好些朋友一个镇子住着,也没有一个认识你的,和他们走得太近不好。再说,当年,还不是多亏政府关心,多亏财政局、残联帮助,贷款给我们,你才有了今天啊!益西有些不以为然。

  天有不测风云,2013年冬天,夜里,一个员工取暖,忘记关电炉,木屑着火,厂房里堆满木头和木屑,一夜之间烧了个精光。消防队来时,火势太猛,已经没有多少办法,只剩下一片废墟。

  因为没有参保,益西成了实实在在的穷人,就像当初起步时一样。

  益西也不想就这样认输,找平时爱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朋友去借钱,那些朋友不是说没钱借,就是躲着不见,在他们眼里,益西就像个瘟神。益西也想过去找财政局长旺青的,但转念再想,已经找过人家一次,也帮了大忙,不好意思再去。

  就在益西接近绝望的时候,有天,旺青局长再次来到奔子栏,听说了他的厂房被烧的事,来到了他家。这回,旺青局长又一次帮了他,帮他贷到了二十万元。

  没有过多久,益西的加工厂重新开张,开始营业,开始创收。这回,益西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到保险公司投了财产保险。

  那些朋友听说益西翻身的经过,有些好奇,问他和旺青局长是亲戚还是朋友?还是给送钱了?益西一脸淡笑,说一样关系也不是,他家是云岭的,我家是奔子栏的,送钱?我自己都揭不开锅了,拿什么送?人家是代表政府的,自然要比那些所谓的朋友要重情义,要关心帮助老百姓。那些朋友听后,低下了头。

  看着又慢慢恢复元气加工厂,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又慢慢映在眼前。把好多事情看透,益西有些感慨万端,是呀!有那么好的财政政策,以后遇到什么难处,直接找政府,这样的时候,他也有底了,国家,是他最为坚强的后盾,是最为温暖的那件暖心衣裳。

  现在是雨季,雨越下越大,有些冷。光美说,你加件衣裳吧!天冷。益西有些幽默,说不怕,不冷的。有那件衣裳穿着,我的心是暖的,心暖了,身子就不会冷着,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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