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雪梅

　　黄雪梅，笔名梅雪，壮族，1974年生于贵州从江，中文本科毕业。曾先后在贵阳市财政局办公室、预算处、农税处、农村综改办工作，现在贵阳市财政局预算编审处任处长。学文学让自己养成了阅读和记录的习惯，终身受益，有散文散见报端。

　　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他是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家庭和父母的，还有一样他也不能选择，就是出生时的顺序，很多老大都是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第一个生出来的，我也是如此。

　　当了老大，就被赋予很多责任和义务。小时候被父母要求：当父母工作忙碌的时候，你要帮助照顾大家庭；等父母老的时候，你要被社会，或者是自己老大的责任感要求必须要承担起照顾父母的职责。当然当老大也有很多能满足小我膨胀的机会，你可以在家里发号施令，安排事务，小时候弟妹听你的，长大了，老了的父母也会听你的，家庭的权威感会让小我得到一点点满足。然而，如果真能让我选择，我愿意最后一个出来，愿意做给老大当跑腿的老幺。

　　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羡慕别人有哥哥。那时候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长期两地分居，我们姊妹仨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母亲不在身边的日子，我便承担起了照顾弟妹的责任。每天早上要起很早，去厂里的食堂给他们买早点。通常都是端着一个很大的饭钵去抬四个人的粉或是面，小小的力气一趟急走下来总要在半路歇歇脚才能到家。在半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总是掀开碗盖，闻下粉面的香味，淘气的时候还会用小指头当筷子偷吃一两根。那厂里食堂早餐的香味至今都还环绕在我的嘴边，离开厂里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比那更香的粉面了。弟弟妹妹们吃好后，我要将他们送到幼儿园，然后才急匆匆地赶去上课，一年级的小孩子太贪玩了，放学时我也有玩忘的时候，经常把弟弟妹妹妹搞成最后一个被接的小孩。回到家，做好饭等父亲下班回来做菜，这间隙，我还要带着他们到家对面的园子摘菜，打猪草，猪草打了来，我还来要剁，跺了煮，煮好了还要提去喂那些个猪。那时我是个爱学习的孩子，总是抱怨养这些猪无端地增加了很多的家务，占用了我太多的时间，那时候我老大的地位还没有得到巩固，抱怨和反抗都没有任何意义，家里是父亲说了算。洗碗、做饭、接送弟妹，打猪草，这些家务活还得我带着他们干，他们能干什么啊，每次只是疯玩，活全是我一个干，唯有一件是他们帮得了的，那就是吃了饭后，我负责收碗、洗碗，妹妹负责扫地，弟弟负责捡掉在地上的饭，这个分工是我分的还是父亲分的，我不记得了，这种姊妹仨个分工合作做家务的习惯一直坚持到我小学毕业。　　

　　总之，在整个小学阶段，从一年级开始，我每天一起床，生活就是连轴转，从早到晚不会有停下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如果妈妈在身边就好了。那个时候妈妈在外地工作，不可能在身边了，就想如果有个哥哥或姐姐就好了，我就不用干那么多活，那么累了。

　　我在大人们的赞誉声以全乡镇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县城民族中学的民族班，全县所有乡镇的前三名都集中在这个班，那年我12岁，独自离开家到县城住宿读书。可能是照顾弟妹时间长了离开家的时候对他们仍旧割舍不下，母亲说我入学的时候哭了差不多一个学期才适应住校生活，当然，这都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这段记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因为这太不符合我老大坚强的形象了，早就从记忆中抹杀了。

　　      我初中的班主任石琼玉老师，是个长得慈眉善目的好老师，对我们总是呵护有加。她有个女儿和我一般大小，同级不同班。我那时由于在班上又乖巧，又懂事，成绩又好，格外得到石老师的关爱，经常去她家里面，久而久之便和她的女儿成了好朋友，高中时我们又同读文科班，更是无话不谈，直到现在每次我们彼此给别人介绍对方时说的都是：穿开档裤时就在一起的玩伴，那就是死党的意思了。我的死党小名叫婄，婄在侗语里是女孩子的意思，侗家人在称呼家里的女孩子时都是婄某某，在婄字后面加上女孩子的名字，我死党在家是独女，家里人特别珍爱她，所以全家人都直接喊婄以示亲热，你也可理解为父母喊乖，哥哥喊妹的意思。婄在家中是老幺，大哥叫标，二哥叫兵，都大她很多。婄的大哥标是典型的美男子，高大的身材，国字脸，白皙的皮肤，浓眉大眼，只是话很少。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标在省城上大学，他放假回家时，我也放假回家了，所以见面很少，真正见到标时已是高二了，那时他大学已毕业，分回家乡，在县政府办上班。我周末里去找婄时，有时候在家里会遇到他，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觉得标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白马王子，每次在家里遇到标时他总是对我微微笑，说来了，婄在楼上等你呢，我小小的内心会像怀揣着个小兔子般蹦蹦跳个不停。夜里我和婄在她闺房里学习时，眼睛总是瞟着看正对面标的房间，但多半都是紧闭着的，婄说标谈恋爱了，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那时候我心里居然会有点失落。标后来和他的女朋友结婚了，我也到了省城读大学，读的就是标读的那所学校。我和婄这么多年亲密的朋友，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对标少女怀春的事，因为标在我们的心目当中，是个能干的受人尊敬的兄长，我觉得自已有那样的想法是不敬的。事实也证明标确实很能干，我听婄说他后来当了县里的领导，又辗转到其他很多地方任职。

　　再见到标的时候，已是18年之后，那一年国庆节前夕，婄到贵阳出差，在贵定出车祸，情况非常严重，她的先生打电话来告诉我们让我们赶紧去贵定医院和她见最后一面。在去的路上大家的心情无比沉重，我不能相信婄会就这样离开我们，当我们到达贵定医院时，标和大嫂都已经守在手术室门口，从标沉稳的表述中我们知道婄这次车祸确实很严重，正在手术室抢救，但应该不会危及生命。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时看到标在，我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就相信婄一定会没事，有大哥在什么都能解决，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标确实以他长兄的沉稳，安排布置着婄的整个救治过程，他一接到通知就从地区医院找了救护车一路开过来，发现婄情况实在太严重不宜带回家后，又果断地做出了就近手术抢救的决定，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到当地政府给医院打招呼，安排了最好的外科医生给婄做手术，手术完后，他安排我们照顾婄，随后便又忙于去处理车祸后续的事情。从高中毕业，我已将近二十年没有见到标，从政多年，他处事成熟了很多，进入中年，身体也略为发福，那时候我再看标时已不再是白马王子了，而是有一种长兄如父的感觉，我想婄是幸福的，她有标这样的好兄长。

　　闺蜜饼饼有着一位时常挂在她嘴边，我却从没见过的哥哥，也是好生让我羡慕。饼饼是位恋兄情节很严重的女孩子，我相信她一定是比着她哥哥的模子在找男朋友，当发现这世上实在太难得找到两片相同的叶子时，才在35岁的时候不甘心地把自已嫁出去。我一直觉得饼饼的这位兄长不仅于我，于饼饼来说都如水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难以见到，可饼饼不会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每次她提及她哥哥时那种语气和神态都好像儿时在幼儿园，家庭条件好些小朋友时时炫耀“我家有电视机，你家没有！”在她的心目中，她哥哥近乎完美，首先是成绩好，是她和姐姐学习的榜样，哈工大学建筑的，毕业后分到深圳建筑设计院；其次是能干，好象深圳的什么标志性建筑是他年青的哥哥参与了设计的；第三，长得帅，可能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啰，她给我看过照片，我觉得没有她说得那么帅，只是很儒雅罢了。饼饼就这样生活在她哥哥的光环里，开始是说找不到如她哥哥一样的人，坚决不嫁。慢慢地我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她开始寂寞了，不知不觉地就步入了剩女的行列，加入了不停的相亲的队伍，直到差不多36岁那年才把自己嫁出去。而近乎被他神化了的这位哥哥，可能是工作太忙了，自大学毕业后，就很难得回家一趟。她妈妈生病，没有回来（回来没回来，我记得不清楚了，一直都是饼饼在照顾她生病的妈妈，即使回来也只是次吧）。她妈妈拖了几年去世了，办丧事的时候听说是回来了的，我正好出差在外地，没能见着，也没能送老人家，一直让我遗憾了很多年。饼饼的妈妈是位充满慈爱的好人，每次我去她家里，总会给我们做很多好吃的。饼饼嫁人的时候，他哥哥已举家移民加拿大了，也没能回来，出嫁那天，我陪她守夜，她哥哥也只能视频隔空给了她祝福。有时候想起来，人生也真是无常，就算是兄妹，也只不过是１８年的相处，就如饼饼和她优秀的哥哥，他们真正在一起生活，朝夕相外，也不过是18年的时光。他哥哥上了大学，去了深圳工作，更很少相见。现在，远隔重洋的哥哥于饼饼来说，也只能是遥想了。但有总比没有好是吧，他飞得再远，亲情总如那根风筝线，是牵在家的这一头的，有了兄长，内心就有那么一份依靠，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一个倾述的对象，家里有什么大小事的时候，有一个商量的，所以饼饼还是让我羡慕，竟管我从没有见过她的那位兄长。

　　我觉得自己只比挚友翠幸运一点。翠是有了哥哥后又不幸英年早逝，留给家人和翠无尽的悲痛和怀念。翠的大哥宽周是他们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是继她父亲之后第一个从村里考出来留在城里工作的年青人，是学中文的，才华横溢，却因身患肝癌40岁不到就离开了人世。翠是不是因为受了她哥哥宽周喜爱文学的影响上大学时才选择的中文系，而今才成为一名侗族女作家的呢？如果是，那她在天堂的哥哥一定也是时时关注和爱护着她的，才让她也有着和哥哥一样的过人的文学才华。翠每次提及哥哥总是哀叹得很，因为哥哥走后，她就成了家里的老大，本来就单薄的肩膀就被迫担负起原来是哥哥一直承担的家庭责任。家里老少有困难了，要找她，父母不合了，要找她，侄儿侄女上学了，要找她，总是心力交瘁。我想在她的内心一定时时希望宽周还在就好了，家里再大的事都有宽周顶着，到自己这里时最多就是提提参考意见，就不会那么束手无策和感到无助了。然而宽周走了，早早地离开家去天堂寻找自己的安逸生活，将悲痛和思念留给了家人和翠的文学作品。翠在她的小说《寒冬》中这样写到“宽周走后，母亲一下子老了很多，从那以后，母亲就变得爱哭了，而且谁也不能提及宽周，一提到宽周，她的眼泪就会出来。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母亲好多了，提到宽周，她已经不流泪了，也许眼泪已经流尽，但家人都知道，她还是会伤心的。”我觉得翠只不过用母亲的视角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罢了。所以我觉得我比起翠又是幸运的，不曾拥有过，就不会有失去，就不用承受那份别离的伤痛。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天生的急性子就是当老大的命，从父亲的体内出来之后，我就急劳劳地赶赴母亲的子宫，迫不急待地想出来管事，做了家里第一个呱呱坠地的孩子，而今，这一切都已如佛家所说的“因与缘，蛋已熟，你无法改变它”了。只是，如果人生有轮回，转世的时候，我一定要改掉自己急性子的坏习惯，闲庭信步地赶赴投生路，做一回老幺。其实，老大也罢，老幺也罢，这辈子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都要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是当老大还是老幺，都不会再见。

　　阅读杂记

　　最近读了几本书。《纸婚》和《杜拉拉升职记》是同事推荐的，是时下较为流行的小说，可读性非常强，一气呵成地阅完，但看之后让你记住的东西并不多，同事们喜欢的是快餐文化。卡夫卡的《变形记》和杜拉斯的《情人》是我自己从好友大学教师曦子的博客推荐中选取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买对版本的原因，读起来特别拗口，很难阅懂，两本书我都没有读完，大学老师倾向于读哲理性强的名著。唯有《草房子》、《窗边的小豆豆》和莫伯桑的短篇小说《一生》是图书馆的好友芬推荐的。好友芬不愧是图书馆合格的工作人员，她阅书无数过后，知道我教育孩子的艰辛历程，给我推荐的三本书以我从母亲的视角上来看，都与教育孩子有关，非常精彩，我是慢慢品完并且意犹未尽。

　　《窗边的小豆豆》堪称儿童文学精典，不仅我自己读完，还推荐给了很多孩子的妈妈们看，不识字的女儿也选择这本书作为晚上的故事书,她讲的是一个成功的妈妈如何善待自己有多动症并超级淘气的女儿，并将之哺育成才的故事，看后我自愧没有当好妈妈，换是我有这么个女儿，不是我早被她气死就是她早被我打死了。写出这部深受世界各国儿童喜爱的作品的日本作家黑柳彻子，就是书中那个超级调皮捣蛋的小女儿，她今天的成才都是因为她有一个仁慈、善良和能给予孩子自主空间的好妈妈，而她的妈妈又给她找到了一所好学校和好老师。

　　《草房子》非常触及我心，读后让我觉得惭愧，作为一名中文系的学生，却是在工作多年之后才第一次知道这个文笔优美的叫曹文轩的北大名家。《草房子》是曹文轩讲述少年成长的长篇小说。作品写了男孩桑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的六年小学生活。六年中，他亲眼目睹或直接参与了一连串看似寻常但又催人泪下、感动人心的故事：少男少女之间毫无瑕疵的纯情，不幸少年与厄运相拼时的悲怆与优雅，垂暮老人在最后一瞬间所闪耀的人格光彩，在体验死亡中对生命的深切而优美的领悟，大人们之间扑朔迷离且又充满诗情画意的情感纠葛……这一切，既清楚又朦胧地展现在少年桑桑的世界里，作者以优美的文笔，写了离自己已远去的小学生活，让你体悟到那种发生在还未长大却向往长大的少男少女之间的纯真故事，勾起我们每个人关于童年时代的记忆。

　　《杜拉拉升职记》炒热了很多流行语，但我却一句都没记住。而莫泊桑小说《一生》中那一句“人生从来不像你意想中那么好，也不像意想中那么坏。”却能让我读过一次之后就能记住一生，也许这就是名著和通俗小说的区别吧。翻开书的第一页，几行字赫然入目：一生要怎么过，一生又是怎么过来的。于男人来说一生怕干错行，于女人来说，一生怕嫁错郎，而《一生》讲的就是女子约娜嫁错郎的悲惨故事。故事从纯真善良，温柔美丽，富有幻想的姑娘约娜离开了修道院，随父母回到了白杨田庄讲起，回到田庄后美丽姑娘约娜与相貌堂堂的贵族青年于连相恋，并迅速的进入了婚姻殿堂，在蜜月旅行中，约娜发现于连是个心胸狭窄而且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情和欲的冲突令约娜矛盾不已，但最终在科西嘉岛的蜜月时光让她感受到了婚姻的甜蜜，本以为这种幸福会持续下去，却没想到回到白杨田庄后于连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他把庄园的财产抓在手里，就对约娜的花销进行控制，还时不时的因为钱财和约娜的父母争吵，对约娜也变得十分冷淡。不久后，约娜发现他和使女罗莎莉有染，而且和罗莎莉生了一个私生子，约娜倍受打击，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到积雪的荒原，要跳崖自尽。此后，她大病一场，不久早产了一个儿子。对于连她已经彻底死心，于是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于连恶性不改，又和富维尔伯爵夫人私会，奸情被伯爵发现，遭到伯爵的报复双双死于非命。儿子在家人的溺爱里长大，离家上中学后，很快就堕落了，最后同一娼妓私奔。数年从不回家，每次来信就只是索要钱财。最后还逼得约娜把白杨田庄卖掉还赌债，儿子把约娜的钱花光了，却仍不见回家，在父亲和姨妈相继去世后，约娜最后没落成住在公寓房里度日如年的孤独老妇，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故事的结尾罗莎莉回到了约娜的身边照料他，并将她儿子和娼妓生的女儿带给了她，生活似乎重又有了希望和一丝丝的温暖。

　　看完小说《一生》对我震憾很大，合上书的最后一页，才发现人的一生就似这小说一样，既漫长又短暂，如不好好珍惜，到老了时就会在懊悔中度过。作为女人，我深深地同情约娜，因为错嫁给了风流成性的于连，她连起码的追求都没能实现。但作为母亲，我更怒其不争，正因为她对儿子的过度溺爱才养成了儿子成年后放荡不羁的生活，只知一味地向家庭索取，却不知感恩，最终毁了家人也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