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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男:远方的清风也迷人

发布日期:2015年01月06日

作者:李一男

  李一男,生于古城西安,长于渭滨小城,后负笈上海、欧洲,从希腊亚里士多德大学艺术史专业本科毕业后,到北京商务部任职。1999年夏赴美,入乔治华盛顿大学商学院攻读会计硕士专业,毕业后任职德勤会计事务所。注册会计师。业余从事写作,散文、随笔发表于多家文学副刊。《财政文学》特邀作家。

岛国之旅

  灯下,读着《英国病人》的作者迈克尔·翁达杰的英文回忆录《世代相传》。迈克尔·翁达杰是原籍斯里兰卡的加拿大人,这本回忆录记录了作者本人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两次回乡寻根之旅,那个乡,自然是他的祖籍斯里兰卡。回想当初买下这本书,主要是对他笔下的寻根之旅感兴趣,因为他的故乡斯里兰卡,是个与我及我们全家有一份特殊缘分的国度:20世纪80年代初,我爸爸作为援外医生,曾被派驻到斯里兰卡的首都科伦坡,在那儿生活工作了近两年。从那时起,我们全家五口人,从人到中年的父母到年幼的妹妹,在同一时间里结缘了素有“印度洋上的明珠”之称,但又鲜为遥远的东方人所知的那个靠近赤道的小国,对于有关它的点滴,比一般中国人知道得多一些。

  这一晚手中的这本书,便勾起了我一些遥远而琐碎的回忆。

  远在一九八二年的时候,爸爸要出国,并和我们分开两年,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对于我们都是一件相当不一般的大事情,尽管将去的那个异国没有名气,又很小。还记得在那个阳光温煦、柳絮纷飞的春日,爸爸走时,我们在火车站送他,他坐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紧靠着车窗,穿一件挽着袖子的白衬衫,双手交叉放在车窗前的小茶桌上,心情紧张却笑容满面地看着站台下送行的人群,人群里有他至爱的家人,还有各级领导同事。汽笛响了,巨大的车轮开始徐徐转动,爸爸赶紧伸出一只手,好像自己预先排演好的,向妈妈和我们三个孩子挥动,在那个关键的时刻,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我们的身上转移,投向同样向他挥手告别的领导同事。尽管在我们家,有关离别情绪的酝酿许多天前就开始了,像一根越拉越细的橡皮绳,到真正告别的那一天几近断掉,但真正的告别就发生在那短短的列车驰出站台的一两分钟里,来得有点猝不及防,我们感受到的就只有紧张,尽管爸爸始终笑着,我们却没有。火车开走了,站台上留在原地的,是三个显得生硬又手足无措的小孩。

  站在我们身后的妈妈当时怎样?我没有回头去看。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从火车站回到家里,饭后,妈妈躺在里屋的那张小床上午休,眼睛却睁着,盯着高高的天花板,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屋里静得出奇。暮春的天气,暖哄哄的太阳晒着纱窗,一只肥大的黄蜂伏在灰绿的纱窗上。小妹妹走过去,妈妈应付了一下,又很快回到了先前失神又严肃的状态里。整整30年过去了,我的脑海中却始终清晰地收藏着那一天的两个定格的画面:爸爸紧张而微笑着的脸,镶嵌在火车车窗前,妈妈躺在小床上严肃而失神的表情。我们与斯里兰卡那个微小岛国的缘分,就是那天,从那样的两幅画面之中开始的。

  迈克尔·翁达杰两度故地重返,那是1978年和1980年,我爸爸去斯里兰卡的前两年。他返乡的时节也是春天,很快就遇上了岛国一年一度的雨季,也称季风期(Monsoon)。他的寻根之旅便遭遇了一场又一场奇异的瓢泼大雨,雨水将天地洗白,他和家人朋友在雨中跳舞,珍禽奇兽在不远处窥视,雨过之后,一墙墙茂盛如发披挂而下的绿植,和绚烂如泥熏香飘绕的热带花……他笔下的祖辈父辈,家族史诗,那些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和故事,也就蕴染上了热带岛国特有的一份浓郁、烈异。听故事的人被悄悄吸引去。

  而我爸爸在几乎同一时期双脚踏上那个岛国时,是以一个来自共产主义国家的援外医生的身份出现在岛国面前的,受到的限制自然很多。就在昨天,当我与他聊起30年前的那段出国往事时,我从他的讲述里没有看到多少翁达杰笔下的绚丽色彩,甚至没有一点关于雨季的回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到达后的第二天,就被集体带到了科伦坡的海边。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海,相当激动,发现了海风是从海上向陆上吹,始终都是。我不禁想起30年前,爸爸从斯里兰卡随信寄给我们的那些黑白照片,他穿着短袖长裤站在海边,侧向大海,头发被海风吹得很乱。我们在万里之遥的中国北方的家里,看到了我们各自悄悄想念着的爸爸,也看到了大海,和印度洋。还有一些是科伦坡的街头,爸爸西装革履笔直笔直地站在繁华街道的一隅,让随行的队友给自己拍照留念,那些照片在一两个月后漂洋过海落到我们的手上时,爸爸显得黑了,胖了,爸爸以黑了胖了的自己,又将身后的异国街道介绍给我们。我们看到了马路上整洁的斑马线,小汽车,高楼,和皮肤黝黑穿着制服的交警。还有女人身上长长的纱丽,甚至大象,高大的仙人掌。成串的挂在枝头的香蕉,当然在另一批相片里。那些照片让我们看到,斯里兰卡岛国小则小矣,并不富裕招摇,却像一个穿着印花热带衣衫的友好之人,主动伸手,主动转身,回头,让我们尽量从多方看他,露出他面容黝黑,却牙齿雪白的温厚的笑容。

  再看迈克尔·翁达杰的回乡之旅。他自己握着地图,就将小岛几乎访问遍了,开着吉普穿行在山谷间,或在黄昏的时刻驻足码头,看海上的船灯渐次亮起,回忆少年时关于码头的歌声,让宁静和忧郁穿心而过。他也见到了他想见到的每一个人,他的整个回乡之旅恣意、自由,不受任何人为的限制,是一次和先人、童年,及故乡故土的心灵会晤。我在夜晚的灯下随着他的文字游走时,总是要想到我的爸爸,他几乎同时期的岛国之旅,虽然我内心清楚,两者其实是没有多少可比性的。我爸爸只是一个行为受限制的在当地的援外工作者,他没有条件看遍当地,也没有沉浸下去,走了也就走了,其实早已归心似箭。二者共同的地方只是斯里兰卡这个国度,这个名字,和他们各自以各自的方式,与其有缘的事实。

  但即便这样,我爸爸在斯里兰卡的两年对于他和我们全家来说,终归是件值得纪念的、不同一般的大事情。20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还很落后、封闭,我们也都小,但我们却因之经历了告别、思念,和长久的分离;我们看到了资本主义制度统治下的国度,看到了印度洋上的热带风光,内心里灌满了好奇,展开了想象,也享受到了爸爸带回来的彩电冰箱,和途径香港时购买的邓丽君与凤飞飞的歌曲。

  1984年的那个春天,我爸爸终于要回家了,妈妈去北京接他。在那个没有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伊妹儿的年代,某一天,黄昏的时候我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到妹妹从对面一路朝我奔跑而来。站到我面前的妹妹激动地对我说:“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是吗,是吗?!” 我拉上她的小手,二话不说与她一起奔跑起来,跑上了回家的路途!我们一边跑,一边互看一眼,傻傻地喘着粗气,傻傻地咧嘴笑。当我们一路跑进家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变得又黑又胖又略微有些陌生的爸爸,正站在他带回来的双卡录音机前。看到我,略微迟疑了一下,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的爸爸,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张开双臂拥抱了长大后的我。那个拥抱,将爸爸长达两年的斯里兰卡岛国之旅,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

上帝的泥娃娃

  在飞往维也纳的飞机上看三毛的一本小册子。三毛这样写墨西哥人: “大部分我所见的墨西哥人,便如上帝捏出来的粗泥娃娃,没有用刀子再细雕,也没有上釉,做好了,只等太阳晒晒干,便放到世上来了。”

   这形象而生动的文字一下子让我合了书,闭了眼,叹赏半天。我想象着许多年前,三毛在墨西哥城飘然行走的时候,所到之处都是这样的墨西哥人,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地与之相看,那是滑动着的一道道风景。以他们的见识和拙扑,是看不懂她的。看不懂却无妨,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三毛看懂了。看懂了的三毛,心肠慈悲,替他们拉拉衣裳,拍拍尘土,便带他们到这世上的其他地方走走,用了上面的文字。

  来到美国之后才见到移民过来的墨西哥人,许多,许多,像退潮的时候被海浪留在了沙滩上的鱼,也像被风吹过来的叶子,沉甸甸的,在空中飘一飘,转一转,最后落在这里、那里。几乎没有机会和他们打过交道。远远地看到他们,和自己的人在一起,操着西班牙语,在风中说着,笑着,张着嘴,是快乐的,一时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可是出来做工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语言还是其他,却大都沉默的很。

  我工作过的三个美国公司,都是雇用的墨西哥人做清洁。他们一般在公司人员下班之后出现,清倒垃圾、吸尘,打扫卫生间。这显然是他们在美国做的最普遍的一种工作。有时候我下班晚了,就碰到他们。我奇怪他们的出现总是像空气一样的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我的面前。我和他们打个招呼,他们腼腆地笑一下,动作变得更轻更小心,好像生怕妨碍了我。有时我去卫生间,他们正在里面打扫,便更是歉疚地一笑,马上退出来,好像这回是真的妨碍到我了。

  我坐在那里,有时候会默默地看着他们忙碌。有时候心里闲,会想想他们的生活和处境。同样是移民,中国人、印度人普遍做着“高尚”些的职业,挣得一片天下,衣食丰足。墨西哥移民却大都做着苦力,这便让我想起三毛说的上帝捏出来的粗泥娃娃,有着简单的面容,和心思。或者还因为家乡不远吗,没有心气拼争,随时可以坐了船回去?

  有一阵子总是看到那样的一对母女。对,我相信她们是母女。女儿有十七八岁,母亲因此也不老。两个人长着很相像的一张扁圆脸,女儿的像新鲜的蟠桃,不知道谁的手会去碰触它,那一碰就碰出水来的时刻,应该还没有到来。母亲的松软了,泄了气,皱纹像细细的小刀口,割伤了它的表皮。母女俩同样短短的圆鼻头,微翘着,是上帝的手随便捏捏的一笔。头发也都同样梳在脑后,只在光溜溜的额头上留几缕打弯的小卷子。这深综色的小卷子,便带着太阳的味道,那样的南美洲。

   女儿的脸上画着明显的妆容,嘴唇鲜红鲜红的,是蟠桃上大大的红点子。她从我身边走过,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这个,她也好像对我说着抱歉。我却总是对她们非常客气地说声谢谢。女儿听了,迟疑而羞涩地一笑,又弯下身去拣那纸篓子。我看着她圆白的脸,饱满的胸,青春的身段,裹在廉价而时髦的衣服里,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疼惜。

   这份工作显然是母女两个的主要生计。也许白天还在人家里做些清洁。傍晚的时候,别人都下班了,她们才画着郑重的妆,涂着香水,穿戴齐整地走出来,在这些令人羡慕的写字楼里开始上班,对着纸篓,对着地毯,对着一排排空荡荡的办公桌,和彼此。母亲也许暗自叹气,为不能给女儿提供一份更好的生活。可是女儿好像不懂这些,自顾跟着母亲走了出来。这外面的世界,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好的,她心里这样想着。

   这外面的世界,真的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好的吗?

   有一天,当女儿也像母亲这么老的时候,应该还是这张粗泥娃娃的脸。只不过经了些风霜,变得硬了些。

小镇风景

  细想起来,这些年在美国东西两岸颇见过一些小镇了。有的是停下车走进去游历一番,在其小街上走走,店铺里逛逛,摸摸这,看看那,欣赏着房屋建筑的苍老底色,徘徊于街头古树的浓荫之下。最后总是会落座于镇子中心的某处餐馆,品尝一番当地的美味佳肴。在餐馆的窗前坐着,常常会去想象窗外那些古树的年轮,并由古树的年轮联想到眼前小镇的历史和过往,小镇便在眼前的活跃生动之外,又添加上另一层次的活动了,只不过不显现,正如河底的水流,咕咕地泛着声响,却被河面上的声色光影压盖住了。有的时候,这深层次的活跃生动显然更易引人痴想,让人呆坐半天,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

  印象中,西岸的小镇多显个性风情,多艺术气息,比如某一年我们造访过的北加州的Carmel。它在太平洋的边上,街道宽窄相宜,店铺雅趣多姿,树种繁多,鲜花蔓延。它深具加州地域特色,房屋的外墙多以奶黄、橘红为主,不见砖痕,多石的质地,造型偏低矮宽展,在东岸人的眼里,它便颇为“异域”了。资料上说那是一个富裕的小镇,斯坦福、伯克莱的教授学者们喜欢去那里,好莱坞一些演员明星时常光顾,甚至在当地买房聚屋。它也是艺术家们喜欢的地方,沿街的画廊与艺术小店频频闪现,令人目不暇接。记得我曾走进一间画店,为其展示的当地一些艺人的雕塑和画品所吸引,流连多时,以致到今日,还时时收到他们发来的电子邮件,告知艺人与画品的最新动态。我们去拜访Carmel的时候是三月,白天小镇的空气被海潮的味道、阳光的流转、与花香的涌动填满了,夜晚却是另一番景象,天幕黑中泛蓝,星星又黄又大,奶油色、淡紫色、橘黄色的斑斓灯光,从一处又一处的幽深树丛里投射出来,出其不意,任性妄为,照亮了酒吧的某一扇外窗,暴露着一处屋墙的某个角落。夜气比白天寒凉许多,街头却照样出现一簇簇的人影,单个的、成双的、疏离的、群游的;缠绵悱恻、低声软语、嘻嘻哈哈、振奋昂扬。夜的生机甚至持续延伸过了子时,跌宕到下半夜,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旅店窗外的人声与摩托声远近飘忽,起起伏伏,似到黎明时分才渐渐止息。这样的一个小镇是繁旖热闹的,是颇为富裕自足的模样和气度,与我在东岸看到过的一些小镇,气质迥然,真仿佛不在同一个国度上。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时候看到的东部小镇吧。

  劳动节的三天长周末,我们开车去宾州,走亲访友,第一站的目的地是位于Lancaster 郡的朋友家。一路上似都是高速公路或州际公路,天阴郁,风柔软,空气仿佛捏得出水来,树木也因此格外绿沉。走着走着,忽然车子就拐进了一座小镇,在小镇狭窄而笔直的小街上慢慢开着。我赶忙摇下车窗。是东部典型的内陆小镇的格局,几条横竖交叉的狭长街道,组成几个局促的十字路口。沿街密集地排列着两三层高的房屋,房屋之间的空隙至多一两米。仔细地看,那些亲密地居于同条街上的房屋有的是店铺,有的是人家,有的是诊所和邮局,而一条街上小教堂居然有两处,尖顶的建筑,门前竖着十字架,比其他房屋明显高出一截。再仔细地看,那些房屋简朴狭小,旧屋旧房的潦倒灰暗一览无余,但难得的是,窗台上和前檐下大都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盆花,是夏日最后的花朵,开得绝不潦草,在风中轻轻摇摆,为小镇清冷的街头注入一些微薄的生息——是的,小镇的街头几乎看不到人影,似乎所有的房屋都门窗紧闭。高大的苍苍老树倒是一棵又一棵,从眼前掠过,和房屋挣挤着路沿上有限的地面。我注意到那些房屋的外墙,大都呈褚红色,是人工刷上去的颜色,看上去不新不旧,不伦不类,倒透露出内陆小镇的些许贫气与土气。问身旁开车人这小镇的名字,他说没有注意。又说这样的小镇在宾州东南部有不少,皆大同小异。

  当车子渐渐驰出小镇的中心街道,沿街的房屋明显稀疏起来,似乎只剩下住家了。依然是贫旧的房屋,但屋前屋后稍为开阔,老树绕房,花坛处处。开车的人说你注意看,这些地方的人更具有爱国意识,一到节假日,门前都斜插着美国国旗。我一看,还真是。他又说,这里其实是美国东部的腹地,也许才代表真正的美国,经济不好的时候,这里的人备受打击,但依然爱国心不减,以身为美国人自豪。而纽约一类的繁华大都市,怕早已经失却了真正的美国精神了。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思索。我想起来,美国总统大选时,两边的候选人都说,如果你到宾夕法尼亚一带的小城小镇去看看,你就知道美国人民最需要的是什么了。候选人的话难免有讨好普通民众之嫌,但与记忆中西岸 Carmel小镇的炫目美奂比,车窗外的宾州小镇的确要现实而低调得多,它至少代表着相当一部分还挣扎着的美国民众的生活,是美国本土内的羸弱之地,尽管比其他国家的贫苦地区要好很多。

  但是眼前的它,在我眼中分明有种别样的气度:它不焦躁,不嫌贫,安静而坦然的存在着,以自己的一房一树,一街一石,一花一草,更以其居民乐观而安然的姿态,这后者我自觉是有根据的:在车子拐弯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处房屋前沿游廊的椅子上,坐着两个体态宽胖的上了年纪的男人,做工人模样,一人手握一瓶啤酒,默默地喝着,默默地观望着路上的车辆和极少的行人。我摇下车窗与之对视,他们回我以注目,渐渐就友好地笑了,挤一挤眼睛,晃一晃酒瓶。车子拐过了弯,我回头,见他们又端直了身子,仰着脖子将剩下的啤酒咕咕地倒入了口中。我有些莫名地被触动了。在这个寂寥清冷的午后,他们守着自己并不富裕的小镇,坐在屋外的游廊上,喝着啤酒,说着话,度着钟点,神态安详而自在,其实也就是在度着属于自己的时日。时光很慢,日子很长,他们却始终看上去安详而自在,并以身为美国人而由衷地自豪着。这才是宾州小镇的一景,其真正的风景吧,我想。那随后的一路上我都这样想着,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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