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勇

　　肖勇，北京人，生于20世纪80年代。供职于经济科学出版社下属《经济研究参考》杂志社，为杂志《地方财经》栏目专职编辑。

泥土的滴灌

　　雨下了一整夜，在北京，这不多见。并不是宏伟的倾灌，也非淅淅沥沥的滴注，只是那样，不停地下着。推窗透气，在夜晚的润泽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水中映月的夜，有着自然的芬芳。泥土，卑微着，吸收雨露与污垢，返以养分，回应大地万物的索取。有时候，那是一种慈悲。踩着的泥土，并不作声，无论铿锵有力的步伐还是轻快细碎的舞步，都没有得到它的回应，它只是自在着。儿时片段的记忆，也总与泥土有关。身上的绚烂，手中的炮弹，都是它的颜色。有一种拿刻刀玩的游戏——用力地甩下手，刻刀直入泥土，而以蜿蜒的刀痕为界，就能划分出不同孩子的领地。孩子不断嬉闹着分割各自的疆域，直到无从立刀。这时，用手轻轻地抹去，泥土就恢复了本来的生机。它莞尔一笑，却不恼你。有时在土中埋下种子，希望结出希望，换来大地的回应。而日复一日地观察，时时喂以问候，却经常会失望着离去。那时，土地就像父亲，严肃着，不露出一丝笑颜，即使你已尽力，它仍苛求你继续的耕耘。孩子的身影刻入泥土，记录了岁月的点滴，当你转身前行的时候，那里却长出光。

不止绿

　　办公室有一种植物，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它总是静静地待在电脑后，直到枯萎，也并不枯萎。它看起来有直长的枝节，有时茎部还会盘旋起来，像是天梯，然后在顶端长出如竹叶一般的叶片。由于我对植物的一窍不通，于是就认为那是一种室内的竹物。它们依靠着水分与电脑的辐射，居然长出绿的叶，并逐渐茂盛，在不知不觉甚至被遗忘时，依然自娱自乐。我钟情于它们的陪伴，虽然那源自同事的照料，我也认为它们是我的朋友。但凡见到它们于办公室出现，多在某台电脑旁，为单调的黑白稿纸以及木色或白色的乏味桌椅增添一抹暖绿。有时候，你不留意，瓶子中的水已见底，它们也只是枯了一些过去，再生出些未来。那种更替，比纯的绿，让人亲近。有时它们会忽发奇想，冒出些新的叶，拔尖地长着，在你打开窗户时，于微微细风中向你招手：“嗨，看我长高了！”对于尚未养活过仙人掌的我来说，那是种安心的陪伴。

　　与它们不同，另一种我知道名字的植物是绿萝。由于不在同一个办公室，我只是隔三差五地去探望绿萝君。每次观摩，只是发现它更卖力地垂下些长发，向着地面不遗余力地靠近一些。它们也是好养活的物种，只是需要光和高度。我有时候想，如果将它挂在窗外，它会不会像“长发公主”一样，从未知的地面带回些惊喜。在夜晚，绿萝却是有些“恐怖”的朋友，当你打开房门，从漆黑的走廊探看它时，窗外透入的光亮会衬托出它诡异的轮廓，像是吊起来的头颅，长发及地。这一刻，我想它是孤寂的。于是打开灯，送去我的问候，它马上又鲜活起来。原来它也需要陪伴。

　　那不知名的竹物与绿萝，虽然有着根本的不同，它们向上或是向下生长，有着牢固或是坚韧的躯干，但却同样亲近，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和初次见面的新朋友。

梦之生

　　少年：“我”

　　青年：“我 一个人”

　　壮年：“我 一个人 很强大”

　　——所有逝去的青春 都是墓碑上不需铭记的碑文 真正重要的 只有正在敲凿的手。

珍希

　　当你感到绝望的时候，打开日记本，记下它。这样一件一件地记录遇到的困境，然后在某一天清晨，屋外的阳光驱散了夜晚的疲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从窗边的缝隙挤进来，你家的狗狗正吐出舌头等你的轻唤。而你恰巧有些闲暇时间，可以慵懒地放松自己。于是打开这本密密麻麻的绝望笔记，从第一页看起。可能你会发现，当时记录过的惶恐与绝望，其实就是陪伴你成长的希望。而那自第一页起就愈演愈烈的困扰，就像你翻过的页码，一扫而光。

花道

　　斑斓的阳光和静寂的夜色，都只是生命的陪衬。这样的存在，不羞不恼、独立自由，静静盛开、静静垂语，哪怕短暂的绽放，也有自在的欢喜，不急人赏，不怯风言。开，淡雅，凋，高贵。

明己笃行

　　我打开键盘，看到的多是虚妄与浮躁，这与衣柜中的淡泊与宁静形成鲜明对比。我想，做到身心合一也不是件易事，但至少我还能做到言行一致。许多事情，做了才知道。但很多路，看过错，就不要走了。自知自质，自治自智，自制自职，自志自至。

暗色澎湃

　　看着远方楼顶“光耀东方”大大的霓虹灯字，进入安宁的状态。的确，在办公室的时间多一些，却也见识了别人不曾留意的美景。傍晚的西山，甚至晨曦中的北山，都那么不一样。经历过茂盛，才理解生命的力量，经历过萧瑟，也懂得了敬畏与珍惜。白与黑，昼与夜，也是如此。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会有精灵存在，以暗为画笔，守护着别人的安宁，给梦中的孩子带去微笑。我深深理解暗色下的澎湃，那是真实的存在，也不在美的背后为衬，那只是它原本的样子。就像一种守候，静静的，自由的，独自灵动着。我爱这样的空灵：发现美好，欣赏，微笑，转身，离开。不去打扰，我自怒放。

随记趣谈

　　晚上回家，经常会在小区遇到流浪的家猫。我很喜欢猫狗，所以有时候会停下来打个招呼——“Hi”。它们有时群居，依偎在一起取暖，这是秋冬的时候，而在暖和的季节，往往给彼此留着适度的空间。流浪猫和流浪狗不一样，它们多由善人喂养，聚居在某个小区附近。如果是没有计划的任其发展，那是糟糕的事情，小区会因为日益增多的流浪猫而不胜其烦，这些喂养猫咪的善人，也因为动物变本加厉的繁衍，被人指责。而能够喂养这些流浪家猫，又能够为其进行绝育的大贤，要么品行超脱，要么家财万贯，要么就是倾其所能。这不是我喜欢的。所以，虽然喜欢动物，但我也不会成为“善人”。动物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而那是自然制衡的规律。相比流浪的家猫，那些流浪狗更令人钦佩。那是小规模，易死亡与流失，对人怀有警惕的群落，也是与自然抗衡着的强大。我有时候想，在北京这样的城市环境，能有流浪狗的存在，也真是一个奇迹。它们没有讨好人的习惯，也无法判断公路上钢铁猛兽的飞驰速度，不具有翻食高大垃圾桶的特长，却能够生存下来，真是件不容易的高贵。也许，只有在那些僻静的公园与人车罕至的荒野，才是它们宜居的环境。而在城市，以现有的条件活下去，即是它们强大的方式。我会在夜晚邂逅它们，那时候，它们很像狼。

现磨咖啡

　　咖啡店楼下的岔路口，绿了又红了。斑马线围成圈，走着各色各样的腔。一个穿花裙子的小胖姑娘，努力穿上一岁的衣服，带着大人，跑来跑去。一条拉布拉多，摇着尾巴，骄傲地标记着专属轮胎。它们，是这里的主人。而我，正努力感受着匆匆的逝去，不去打扰。这里不是一个适合邂逅的地方，却因此而浪漫迷人。一个个不重复的陌生面孔，一条条流向生活的河，在这里交汇，流过许多故事，路过许多支流。还有那高耸入云的大厦，竟遮不住脚下的绿意，正苦苦候着几盏灯，不能睡去……

听蝉

　　在落寞的时点来到繁华的世界，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坐在打烊后的咖啡店门外，看着，这个广场。店里白日的烟火早已息事宁人，而广场里却依稀仍有人影。楼里没有位置，外面却有片天。在繁华的世界扮个精心安排的过客，反不如随便躺在这里的流浪汉。静静的几个影子，占了一片天。繁华是白日的市集，还是夜晚的蝉鸣？

石树

　　碎石中长出的小树，让人担心。紧紧挨着钢筋水泥却蓬发逆生，也因此被遮住了生命中的大部分阳光。旁边的排污口似乎又暗示了暴雨中它的命运。然而在北京阴郁的冬天还未到来前，它毕竟挺过了这个阴雨连绵的季节。而现在，它正以自己的倔强顽强，于乱石中自由生长着。我想，以后会经常去探望这不分时间与地点，怒放着的石树君。

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怎样令人惊艳的大气和广袤，而这大气和广袤的人生状态，又不知要趟过多少暗渠，经过多少磕磕绊绊，又要走过多少回头路呢？其实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做对的事情并不重要，在黑暗中发现鲜活雀跃着的生命更不重要……这个世界值得珍重的事情不多，但也不少：家中的马桶坏了，孩子在幼儿园被欺负了，楼下停着的车子被划了，母亲生病需要照顾了——正是这些细琐的“小事”，构成了责任的意义，使它区别于“使命”的光鲜与宏大，只存在于点点滴滴的心酸与“痛爱”中。享受生命的索取与湮没，却不去诘问它的贪婪，在有着起点和终点的路上，做个独自前行的人，错过一些风景和路上的伙伴，也成为其他路上的陪伴与风景。也许伟大的人，不仅仅是决绝地做着伟大事情的人，也是肩负未来却不忘背负过去的时间旅者吧？与不忘初心相伴而生的广袤，应该是:懂得知易行难却不忘足下牵绊的担当。汲汲于生，或汲汲于死。

踌躇

　　威斯汀大酒店的南面是中国人寿大厦，而我只是在北面华融门前耀武扬威的石狮下坐了不一会儿，身上就变得慵懒起来。看着秋夜傍晚三三两两的过客，感受着心中激荡着的寂静。都说人生在经历了某种贫瘠后，就会对遇到的同种机会无比珍视，所以穷苦出身的人更加懂得守业，体弱多病的人更加重视强身健体。强大，只是懂得了怎样不虚弱。而我想说的，其实是选择恐惧症。原来只是不停走着，以生的本能去向着断崖的反向跑去，而当终于来到十字路口甚至一马平川的地方，却被不同方向远处的美景吸引，总算发现本能的趋利避害并没有教会我们如何审慎地面对不同的前景收益。本能不是能力，懂得如何激发运用本能才是能力。不想将自己禁锢于舒适地带就要走出血性。生活那么广袤，多少未来要经历。

影子永远在身后

　　夜幕降临的时候，很多事情发生了。一天疲惫地奔波，辛苦地劳作，还未宽衣叙旧，丈夫已“扎进”梦乡。经过紧张地学习，带着下午新出炉的排名和沮丧的心，家门口的孩子畏惧地思考如何应对母亲的"盘问"。新入职的女员工，忐忑过完全新的一周，有点松懈与舒展地迎来短暂的假期，心里还不时想起下班前领导布置的任务……有的时候，往前走着，意识醒着，日子过着，也只是活着。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除了可以计数的滴答声外，并没有额外的收获。然而，过去的一天，很多事情发生了。有的人拿到期盼已久的offer欢呼雀跃，有的人谈下重要客户喜上眉梢，有的人有条不紊地朝着计划又迈进一步心满意足……时间终于过去，总算可以休息。时间悄然逝去，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很多时候，人们期盼着新一天的惊喜，却忽视了过去一天的丑陋。刺眼的阳光，也会映射出不同人的身影，在地上拖出精彩各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