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文安村驻村小记
发布日期:2013年11月04日
财政部会计司注册会计师处处长 王宏
2013年10月21日至23日,我在贵阳市息烽县西山镇文安村驻村学习调研3天。文安村位于西山镇西部,全村面积4657亩(其中耕地769亩),下辖10个村民组,有农户300余户,村民988人,2012年人均纯收入7142元,在全县农村居中等偏下水平。文安村以种植蔬菜为主业,“文安香葱”更是招人喜爱,声名远扬。雨中的文安村,郁郁葱葱,云雾寥寥,好一幅安宁祥和的田园美景!
3天驻村,我一路走,一路看,一路问,一路听,一路想。农村、农业、农民,所有最抽象的概念在这3天里变得如此具体、如此真实、如此厚重而又如此亲切。以下撷取9个片段记录我的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感。
最欣慰的事
上一次来息烽县调研财税工作时,县委、县政府主要负责同志重点就加大农村教育投入、改善农村孩子学习生活条件向我提出建议。孩子,永远是每个成人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我当即答应和他们一起想办法。时隔大半年再来息烽,听到的第一个喜讯就是我们的努力有了回报,900多万元的支持资金已经到账,全县所有农村中小学生都吃上了免费营养午餐,走在了贵州省的前列。由于文安村没有小学,我特意来到邻近的鹿窝村西山小学一探虚实。中午12点半,从每个教室里飞奔而出8名学生,两两一组,或抬菜,或抬汤,或抬餐具,满脸流光溢彩,欢呼雀跃着回到教室。教室里,两名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人掌勺分米饭,一人掌勺分菜。孩子们自觉排成一长队,依次领取分好的饭菜,回到各自座位上美滋滋地吃起来。汤则自取。中央财政给3元,地方财政补一点,一荤一素一汤一饭,虽然吃得简单点,但孩子们总算吃上了热腾腾的、有基本营养保证的午餐。我随机问几名孩子,吃得饱吗?有没有家里吃得好?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老师们补充道,贫困家庭的孩子就靠这顿中午饭吃点油荤。有了免费营养午餐,一些辍学的孩子又回到了校园。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深知,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但只要我们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去做,孩子们的明天会更好,国家的明天会更好。
最自豪的事
走在文安村中,每个村民组之间都有水泥路相连,路宽约3.5米,两侧都修有水沟,村民们称之为主沟。每户农家之间,也有一条水泥小路相接,路宽约1米,两侧也修有水沟,蜿蜒延伸到田间地头,村民们称之为支沟。村干部告诉我,村道、沟渠都是通过“一事一议”财政奖补政策修成的。刚开始村民们不理解何为“一事一议”,对筹工筹劳也有顾虑,但看到别的村通过“一事一议”路变好了,水利、文体设施变多了,村子变亮了、变美了,都争着抢着要“一事一议”。得知我是财政部来的挂职干部,乡亲们都夸财政做好事、做实事,并不失时机地向我倾诉,村民们大多以卖菜谋生,但公交车只走乡镇主干道,不走村道,偏僻一些的农户,得背着、挑着几十斤、上百斤菜先走村道,再上乡镇主干道。村民们起早贪黑,但村道上没有路灯,妇女们经常“怕得很”(瘆得慌),希望我呼吁呼吁,替他们多争取“一事一议”。听到老乡们最憨厚、最质朴、最直白的表扬,我不禁心生几分得意,更为财政系统为广大农民办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感到自豪。
最温暖的事
息九公路贯穿文安村,文安村卫生室就位于息九公路旁。我信步走进卫生室,和村医小李聊了起来。小李30出头,卫校毕业,后又通过进修获得职业资格。环顾卫生室,其实是把小李家住房隔出两间来形成的,一间做门诊,一间做药房。之所以没有专门的卫生室,主要是村里没有公用土地可用来盖房子,只好因陋就简。卫生室虽不大,但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我向小李打听村民参加“新农合”情况和卫生室服务、管理情况,小李快言快语、一一道来。她介绍,全村90%以上的村民参加了“新农合”,每人每年交70元钱,都很乐意,因为一旦得大病,在县城住院可报销约70%,大家觉得划得来。至于一般的感冒头痛,在村里就可治疗,门诊费9元,国家出8元,病人只出1元,村民都拥护。闲聊之间,小李拿出厚厚一大本就医情况登记表,上面详细登记着病人姓名、住址、就医时间、症状和诊断意见等信息,既清晰,又规范。谈到对村医这份职业的感受,小李直言虽然收入不高(每个村具体情况不一样,她在文安村每月收入不到2000元)、条件艰苦,但能为守护村民健康做点事,很知足。走出卫生室,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微风中更增添了几分深秋的寒意,但国家下大决心、花大财力保障农民的基本医疗,提供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并初步建立了一支基层医疗卫生服务队伍,让人温暖。
最惊喜的事
在村里走了七、八里地,路经四、五个村民组,也探访了多户农家,让我深感意外和惊喜的有两点:其一,村民们的住房条件大大改善了,土坯房、茅草棚几近绝迹。富裕户多住2层楼房,有约10个房间,建筑成本在15万元左右;一般户住砖混结构的平房,也有四、五个房间,建筑成本多在10万元以内。其二,绝大多数村民用上了自来水,厕所也是自动冲水。老乡们说,住房条件的改善一靠国家支持,二靠发家致富。近年来实施的农村危房改造工程,依贫困程度等因素,五保户、低保户可获政府补助2万多元,其他困难户可获补助1万多元,大头由中央财政和省级财政承担,极大地调动了村民重建、翻建、修缮、加固房屋的积极性,促进农村住房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至于自来水,主要得益于村子山坳里有一个大水塘,村民集资加上财政补助就建上了送水管网,花钱不多,但乡亲们吃上了放心水。住房、吃水都是村民们最基本的民生,文安村带给我的惊喜,正是广大农村民生改善的缩影。
最难忘的事
驻村3天,一直下着雨。雨中的文安村,更显清新静谧。早上6点多,久违的鸡鸣在窗边响起,或疾或徐,或远或近,恰似一阵阵号声,催促人们在蒙蒙亮的晨曦苏醒。站在窗边,雨雾缭绕,满目青翠。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村民披着雨衣走进地里,有的在拔菜,有的在新种菜苗,有的在锄草。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庞,但我清晰地看到他们一直弯着腰,不停地忙碌,从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向更远。偶尔从田埂上走过几个老乡或是上学的孩子,他们会直起腰来打个招呼,算是歇一口气。渐渐地,有村民挑着满满一担菜往公路上走去了,有村民锄完草扛着锄头回家了。上午10点,地里暂时恢复了平静,乡亲们开始了一天的早餐时间。我算了算,从早上7点到上午10点(早餐时间),从上午11点到下午3点(午餐时间),从下午4点到晚上8点(晚餐时间),乡亲们一天至少要忙碌11小时,其中近一半的时间在田地里弯腰驼背地劳作。在农民心中,没有8小时工作制的概念,更没有加班费、绩效奖、年休假的概念。他们想的,是多种粮、多种菜、多打工挣钱。他们不懂剪刀差,但他们特别懂得感恩,一本信农惠农“一折通”,虽然一年只有三、四百元的各种补贴,但他们看得很重,发自肺腑地感念党和政府的恩情。农民,永远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为农民办事,是积德行善,更是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最难过的事
驻村伊始,我就和村干部商量,希望带我到最贫困的村民家看看。我先后看望、慰问了4户特困户,其中印象最深的有两家,一家姓杨,另一家姓朱,两家的共同特点都是因病致贫、返贫。杨大姐今年62岁,但看上去苍老羸弱。她患过肺病等好几种病,是远近闻名的“药罐子”。去年,她老伴又因车祸去世,不仅失去了一个劳动力,还迫使在外打工的儿子不得不返乡务农以方便照顾她,更令全家捉襟见肘。另一户的朱大姐也只有60出头,她患的是脑血栓,一年中做了四次手术,术后服药、调养每月花费1000多元。沉重的经济压力迫使家里卖了耕牛,朱大姐60多岁的老伴也不得不外出打工维系生计。不幸中的万幸,一是“新农合”帮她们分担了一些费用(主要是住院费),二是她们的儿子都很孝顺,倾家荡产也要为她们治病。村干部说,这两户人家以前都不算差,朱大姐家前两年还翻盖了两层新房,但得一场大病就压垮一家人。看着眼前的两位大姐,我能做的,就是送上一点微薄的心意,同时恳请她们坚定信心,一定要,也一定能迈过这道坎儿。大姐不停地抹眼泪,不停地点头。我强忍难过向她们道别,走出很远一段路,回头看时,大姐还站在屋子前朝我招手。她们的病痛,让我心疼;她们的坚毅,令我感动。
最渴望的事
也许是生在教师家庭的缘故,我对学校怀有特殊的感情。虽然文安村没有小学,但我还是执意到西山镇的另外两所小学去看了看。除了前面讲到的西山小学,另一所是更为偏远的关口小学,离文安村约有30里地。关口小学有10名老师,100多名学生,每个年级一个班,每班二十人左右。年轻的校长告诉我,他最愧疚的有两件事:一是学校没有英语老师,城里的孩子最迟小学三年级开始上英语课,但他缺师资、做不到,对不起孩子们;二是学校只有教学楼,没有学生宿舍,住得最远的孩子从家里走到学校需2小时,一天往返就是4小时。为了方便学生,学校实行半日制,就是一口气上完6节课,尽可能让孩子们在天黑前回到家。尽管如此,遇到刮风下雨下雪,孩子们还是很受罪。将心比心,我深深感到,教育难,最难的是农村教育;教育公平,最重要的是起点公平。我也深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教育事业,教育支出已是公共财政第一大支出。但我仍渴望,在教育资源配置的顶层设计上,能多一点雪中送炭,少一点锦上添花。让我们从城市小学花样翻新的奥数、英语狂热中冷静下来吧,停下脚步,好好看看如成人般披星戴月行走在山路间的农村孩子们!
最期待的事
驻村期间,我还先后来到文安村农家书屋和西山镇文化站,实地了解文化站所运行状况和基层文化活动开展情况,总的体会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广播、电视、电话、互联网基本实现了全覆盖,同时镇里、村里还成立了锣鼓队、篮球队等业余队伍,经常组织开展比赛,丰富了农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很受欢迎。忧的是镇里、村里的上万册图书很少有人借阅,十几台电脑摆放整齐,但几乎无人光顾。镇、村干部和我一起分析,感到症结主要有二:第一,现在手机、电视已经普及,村民学习知识、获取信息的手段多元化,客观上减少了对图书的依赖;第二,村民忙于生计,农活繁重,加之住所分散,有的还十分偏远,也在客观上制约了对文化站所图书、电脑的使用。让我困惑的是,一方面是文化站所图书、电脑的闲置,另一方面是村小学的孩子们梦想着能多读几本课外书,能有机会通过电脑、网络和外出打工的父母说说话、见见面,我们为什么不能从实际出发,整合资源、盘活资产,让其发挥更大的作用呢?我知道这个“板子”不能打在镇、村干部身上,因为“上面”有规定、有要求、有检查,他们左右为难,无能为力。我相信“上面”的用心是好的,我也相信部分地方文化站所的资源利用是好的,但基层情况千差万别,应当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切实把好事办好。况且,无论是哪个部门、通过何种渠道配置的文化资源,归根结底都是财政的投入、国家的资源。我期待着这些资源活起来、用起来,真正让农民群众受益。
最可亲可敬的一家人
驻村3天,我寄住在李志权大姐家里,她是文安村的村支书。李大姐一家5口人,老伴姓蔡,是远近闻名的种菜能手;儿子在县城打工,儿媳在幼儿园工作;孙子蔡方舟今年8岁,在邻村上小学二年级。一连三天,李大姐陪我看农田、看学校、看卫生室、看文化站、走访农户,她就是我在村里的“拐杖”,坚实而温暖。她留给我最深的印象,一是奉献精神,二是人格魅力。作为村支书,她每月领取的收入只有1500元,但村里大大小小、林林种种的事情全靠她张罗,她是带头人,是主心骨。她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文化不高,不善言辞,身材瘦小,却洋溢着无比的工作热情,充满了无穷的精神力量。她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对五保户、低保户、困难户、残障家庭充满感情。走在村里,村民们不停地和她打招呼,或咨询政策,或聊聊家常,或嘘寒问暖,她是这个村最大的“官”,却和每一位村民亲如一家。她的老伴蔡大哥,清清瘦瘦、沉稳寡言。种蔬菜,他是一把好手;在家里,他是“贤内助”。因为李大姐陪我调研,一日三餐做饭的任务自然落在蔡大哥身上。他总是为饭菜是否可口而忐忑,直到看到我极富战斗力的吃饭能力后他才稍显心安。他的勤劳、质朴、厚道让我难以忘怀。李大姐的儿子、儿媳早出晚归,接触不多,但彬彬有礼,文化水平也高于上一辈,新农村建设的重任,要由他们扛起并一代代接力。李大姐的孙子蔡方舟每天下午4点放学,他喜欢到我的房间串串门,聊上几句。小方舟性格开朗,成绩不错。我鼓励他好好学习,锻炼好身体,争取今后考上大学,为建设家乡做贡献。小方舟很懂事,不断点头,让人疼爱。临别之际,我奖励小方舟200元钱,并留下300元食宿费,李大姐一家百般推辞。我们相约,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和家人,相互关心、彼此牵挂、共同祝福。
3天驻村转瞬即逝,但永安村干部群众带给我的人生感悟、留给我的精神财富弥足珍贵,值得我永远珍惜。别了,永安,永远安康!别了,息烽,烽火不息!
(作者系财政部会计司注册会计师处处长,中央第13批博士服务团贵州团副团长,现挂职任贵阳市政府党组成员、市长助理,兼任市财政局党组成员、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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